最终章烽烟尽断痴情梦血泪空祭相思魂
  诗曰:
  烽烟燃尽叁秋梦,铁甲凝霜万骨枯;
  比目玉残红线断,来生莫作乱离人。
  第一折
  霜降那日,北境烽火骤燃,蛮族十万铁骑如黑潮压境,战鼓震得城楼瓦片簌簌而落。萧云立于城头,玄铁铠甲映着血色残阳,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是他而立之年澜霖生辰所赠,白玉雕成比目双鱼,鱼尾交缠处还刻着“生死同舟”四字蝇头小楷。
  “将军,该点兵了。”副将低声催促。萧云回首望了眼寝帐方向,忽的转身下城,铁靴踏碎一地薄霜。
  帐内,澜霖正伏案誊抄《金刚经》,忽听铁甲铿然,尚未抬头便被按在案上。萧云扯下床帐金丝绦,叁两下捆住他纤细腰肢,脚踝还扣上银铃,在玉枕下放了一把镶玉匕首。“待我得胜,亲自给我。”低沉嗓音混着铠甲寒意,激得澜霖浑身一颤。
  “你若敢死——”澜霖拽住他战袍前襟,玉白指尖几乎掐进玄铁鳞甲里,“我绝不独活。”话音未尽,下颌被狠狠捏住,萧云咬着他唇瓣冷笑:“我要你长命百岁。”转身时战袍翻飞,割断一室暖香。
  战报:第十日
  玄铁军趁夜突袭敌营时,蛮族正围着篝火啖生肉。萧云一马当先,长枪如银龙出海,蛮将拓跋烈的头颅飞上半空,血溅在「萧」字帅旗上。十二敌酋接连来战,枪尖挑破咽喉的“锵锵”声混着蛮语咒骂,直到东方既白,萧云才发觉自己左肩嵌着半截断箭,竟不知何时中的招。
  战报:第十叁日
  蛮族祭出浸毒的铁蒺藜箭,漫天箭雨里,萧云左臂中矢,乌紫瞬间蔓延至肘。亲兵还未惊呼出声,便见主帅反手抽刀,“唰”地削去大片皮肉,白骨森森可见。军医颤抖着捧来金疮药,却被他一把推开:“裹紧便是,别误了合围时辰。”
  战报:第十七日
  粮道被断的第五个时辰,萧云亲点叁十死士。众人口衔枚、马裹蹄,绕至敌营后方。火把掷向粮仓时,恰有朔风过境,火舌瞬间吞没叁座营帐。蛮军哀嚎声里,萧云抹了把脸上血垢,忽见火光中闪过一道银光。竟是澜霖当年塞在他护心镜里的平安符,早被血浸得字迹模糊。
  战报:第二十日
  蛮王阿史那罗亲率重甲骑兵围堵鹰嘴崖。萧云腹背受敌,肠子流出竟用腰带草草一扎。当阿史那罗的弯刀劈来时,他故意卖个破绽,任刀锋卡进自己肋骨,反手一剑贯穿蛮王咽喉。热血喷溅在脸上时,萧云恍惚听见金铃轻响。原是贴身藏着的比目玉佩被砍成两半,半块坠入血泊。
  副将率援军赶到时,残阳如血。萧云拄剑立于尸山之上,周身插满箭矢如刺猬,脚边血洼里沉着那半块玉佩。亲兵要抬他上担架,却被他染血的手死死攥住腕子:“匕首在我贴贴心口”言罢昏死过去,原是那镶玉匕首是一对的。
  第二折
  澜霖闻讯闯出寝帐时,金铃脚链在青石地上拖出长长血痕。赤足奔过十里军营,雪地上斑驳血迹如红梅落瓣,待冲至主帅大帐前,却被亲兵横戟拦住:“将军有令,污秽之地,不许您进”
  “滚开!”澜霖一脚踹开铁戟,帐帘掀起的刹那,腐臭血气扑面而来。榻上那人哪还是昔日威风凛凛的萧云?
  青紫溃烂的躯体蜷在虎皮褥间,御赐的百年老参汤才喂进口,便混着黑血吐了满襟。军医剜腐肉时,银刀刮骨声令人牙酸,忽然“叮当”叁响,叁枚蛮族毒蒺藜从脏腑深处掉出,尖刺上还挂着碎肉。
  “唔列阵”萧云忽的暴起,青筋毕露的手掐住澜霖脖子,“左翼弓弩手”
  澜霖不挣不躲,任他掐得眼前发黑,直到军医一针扎下,萧云才颓然松手,指尖却滑到他脚踝:“铃铛怎么不响了?”原是那金链早被澜霖挣断在雪地里。
  当夜,澜霖割破心口取蛊。连心蛊虫吸饱毒血,在他掌心扭动成赤黑色。“将军待你如珠如宝”老军医哽咽着捣药,“何苦自伤?”澜霖不语,只将蛊虫碾碎入药,胸前血洞竟忘了包扎。
  叁日后,蛮族圣庙燃起大火。澜霖白衣染血从殿顶跃下,怀中千年雪莲瓣瓣带霜。庙祝的弯刀还插在他肩头,他却笑着将雪莲塞入萧云口中:“咽下去求你”
  萧云昏沉中吞咽,喉结滚动时,一滴泪砸在澜霖虎口。
  最痛是夜半吸脓时。澜霖俯身凑近那道横贯腰腹的溃疮,唇舌触及腐肉瞬间,苦腥冲得他几欲呕吐。萧云在剧痛中惊醒,浑浊目光渐渐聚焦:“霖儿脏”颤抖的指尖想推开他,却被澜霖一口咬住:“再敢说这个字,我明日就去当男妾!”
  半年间,副将的捷报雪片般飞来:
  正月全歼蛮族残部;
  二月收复叁座边城;
  叁月押送俘虏凯旋。
  而主帅帐内,萧云形销骨立如一副骨架,唯有一双眼亮得骇人。每日军医换药时,他总嘶声问同一句:“澜霖脚链可还戴着?”
  无人敢答——那金链早被澜霖熔了,打成枚戒指套在萧云无名指上,内圈刻着“囚君一世”。
  第四折
  冬至那日,萧云忽而清醒,灰败的眼底竟透出一丝光亮。他瘦得脱了形,指节嶙峋如枯枝,却死死攥住澜霖的手腕,气若游丝道:“推我去看雪梅。”
  澜霖将他裹进狐裘,又取了自己那件月白大氅垫在轮椅上,生怕硌着他溃烂的背。轮椅碾过新雪,吱呀作响,萧云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,忽然笑了:“当年见你的第一眼,我便下定决心这个人,非你不可。”
  梅林寂寂,残雪压枝。萧云颤着手折下一枝红梅,簪在澜霖鬓边。花瓣拂过脸颊,澜霖喉头滚动,强笑道:“等你好了,我们去南疆。那里四季如春,没有寒冬”
  “好。”萧云轻轻打断他,指尖摩挲着他腕上金铃的印子,“春天就走。”
  当夜,帐内炭火噼啪。萧云忽然攥紧澜霖的手,力道大得惊人:“傻子”他嘴角溢出血丝,却笑得温柔,“早该让你当正头娘子”话音未尽,黑血自喉间喷涌,溅在澜霖月白中衣上,如合卺酒染就的胭脂,一点点晕开。
  澜霖没哭,只是俯身吻住他染血的唇:“下辈子我穿嫁衣等你。”
  叁日后,玄铁军全军缟素。将士一惊,竟发现馆内尸体不见。只留下一封手书。
  “萧郎喜欢暖春,我便带他一起去看。”
  第二年春,副将奉命巡查南疆,在终年花开不谢的蝴蝶谷深处,发现一座新坟。
  但见坟前摆着:
  一坛梅酒,坛底沉着冬至那日萧云折的红梅。
  半幅婚书,墨迹犹新,写着「愿为比目,生死同舟」。
  一本泛黄的册子,每页画满“正”字,小字注着:“与霖欢好第……次”,最后一页却只写了半行:“第叁千六百零一”
  当地山民说,曾见个白衣公子在坟前跪了叁天叁夜。第四日清晨,坟边多了具倚碑而坐的尸首,唇角含笑,腕上金铃在风里叮咚作响。
  第五折
  后来,坊间传言四起:
  有人说萧将军一生未娶,身边只跟着个戴金铃的男子,那人是狐妖转世,专来报恩的。
  有人说曾在边关见过他俩,萧将军背着个白衣公子踏雪而行,雪地上竟不留脚印。
  最离奇的是南疆商队的传闻是蝴蝶谷的坟是空的,有人看见两个年轻人携手去了更南的地方,一个穿铠甲,一个系金铃,背影渐渐融进花海。
  (全书终)